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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,跟中學同學仔一起做手作仔,摺報紙入信封寄往大陸。幾年後,大學入學申情表上我填了中大新傳系。原來有些事情確實在
影響我們的生命。這些年,偶爾會為集會的公式化感到不以為然 ,但是每年這日到維園點燃蠟燭彷彿已成為一種責任。別
人灑鮮血、家破、流亡,而我們,只是擔起最卑微的一點責任︰ 守護記憶。今年還承傳,因為兒子也去了。
兒子六歲, 剛到了看新聞不停追問的年紀。我們想,今年大概是時候了,即使不能全然明白,讓他感受一下草地上的那片星海,也好。於是我們開始自家的「國民教育」。我們 一起看有關六四的影片,一起唱「自由花」,也試着用幼兒版邏輯,告訴他六四是怎樣的一回事。我說,人們每年到維園點燃蠋光,是為了懷念死去的人,也是為了 提醒犯下大錯的人──告訴他們,我們依然記得,我們沒停止過要求他們改過。 「點解大人叫我哋唔好淨係記住人地做錯的事,但係六四又要記咁耐?」兒子問得好認真。 我想起來了,我們曾經討論,為什麼不要老惦掛着同學仔犯的錯?當然,小明踩了你一腳,小芬搶了你的玩具,會令你很傷心,但是你有時也會不小心踩到別人,又 或者一時衝動想要搶玩具啊﹗一味責怪等於令自己繼續不開心,所以能原諒便原諒好了。然而,有些錯要比你遇到的都嚴重,它們叫「大是大非」。尤其是那年六月 的大錯事,裡頭有太多不公義,也有太多條可貴的性命了。不記得,或者會令自己好過一點,但是即使難過,我們還是要撐下去好好記住。因為做錯事的人未知錯, 未知錯的人會繼續錯,而且會繼續犯很大很大的錯。我們瀟灑不起來啊﹗ 小傻蛋似懂非懂。早陣子他聽小王子的故事,不明白的居多,卻把「大人真是奇怪了」這話牢牢記住,常常拿來開玩笑。這刻,耳畔彷彿又響起這句話──奇怪的是 大人一直不能忘記,奇怪的更是有些大人竟然選擇忘記了。 六四晚會很擠,熒幕很遠,我們看不清楚,但我家小子出奇地有耐性。他認真地聽,認真地問,認真地學着我們唱老餅歌,喊口號比媽媽還要落力。只有一個「蝦 碌」。他嗌破喉嚨,跟李卓人連喊幾聲「可恥」後,忽爾轉過頭來一臉誠懇地輕聲問︰「媽媽,乜嘢叫做可恥呀?」我摟着我的小傻蛋,笑了。然後那笑變成苦笑。 執筆時傳來六四鐵漢的死訊,哭了。是未知錯的人,又犯下滔天大錯了嗎?我們還教孩子愛國呢,真怕他們愈愛愈痛啊!
蘇美智
愛採訪、愛文字,但更愛陪伴兩個「樂」字輩的小傻蛋成長,沿途重新體味世界。

插圖:朱桂葉
兒子六歲, 剛到了看新聞不停追問的年紀。我們想,今年大概是時候了,即使不能全然明白,讓他感受一下草地上的那片星海,也好。於是我們開始自家的「國民教育」。我們 一起看有關六四的影片,一起唱「自由花」,也試着用幼兒版邏輯,告訴他六四是怎樣的一回事。我說,人們每年到維園點燃蠋光,是為了懷念死去的人,也是為了 提醒犯下大錯的人──告訴他們,我們依然記得,我們沒停止過要求他們改過。 「點解大人叫我哋唔好淨係記住人地做錯的事,但係六四又要記咁耐?」兒子問得好認真。 我想起來了,我們曾經討論,為什麼不要老惦掛着同學仔犯的錯?當然,小明踩了你一腳,小芬搶了你的玩具,會令你很傷心,但是你有時也會不小心踩到別人,又 或者一時衝動想要搶玩具啊﹗一味責怪等於令自己繼續不開心,所以能原諒便原諒好了。然而,有些錯要比你遇到的都嚴重,它們叫「大是大非」。尤其是那年六月 的大錯事,裡頭有太多不公義,也有太多條可貴的性命了。不記得,或者會令自己好過一點,但是即使難過,我們還是要撐下去好好記住。因為做錯事的人未知錯, 未知錯的人會繼續錯,而且會繼續犯很大很大的錯。我們瀟灑不起來啊﹗ 小傻蛋似懂非懂。早陣子他聽小王子的故事,不明白的居多,卻把「大人真是奇怪了」這話牢牢記住,常常拿來開玩笑。這刻,耳畔彷彿又響起這句話──奇怪的是 大人一直不能忘記,奇怪的更是有些大人竟然選擇忘記了。 六四晚會很擠,熒幕很遠,我們看不清楚,但我家小子出奇地有耐性。他認真地聽,認真地問,認真地學着我們唱老餅歌,喊口號比媽媽還要落力。只有一個「蝦 碌」。他嗌破喉嚨,跟李卓人連喊幾聲「可恥」後,忽爾轉過頭來一臉誠懇地輕聲問︰「媽媽,乜嘢叫做可恥呀?」我摟着我的小傻蛋,笑了。然後那笑變成苦笑。 執筆時傳來六四鐵漢的死訊,哭了。是未知錯的人,又犯下滔天大錯了嗎?我們還教孩子愛國呢,真怕他們愈愛愈痛啊!
蘇美智
愛採訪、愛文字,但更愛陪伴兩個「樂」字輩的小傻蛋成長,沿途重新體味世界。

插圖:朱桂葉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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